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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育古鉴 . 史洁珵 A A A A 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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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熙宁中,新法方行,州县骚然。邵康节闲居林下,门生故旧仕宦者,皆欲投劾而归。以书问康节,答曰:‘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。新法诚严,能宽一分,则民受一分之赐矣!投劾而去,何益?’   姚若侯曰:‘宽一分二语,可为黯然。然宽一分者,较宽十分者更难。昔人所以论徐有功在张释之之上也欤□’   欧阳观,庐陵人,有学行。历泗绵二州推官,留心谳狱,惟恐不得其情。尝夜对烛治官书,屡废而叹。夫人郑问之。曰:‘此死狱也,我求其生而不得耳。求之 而不得,则死者与我俱无恨也。矧求而有得耶!以其有得,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。夫常求其生,犹失之死,而世常求其死也。’生子修,未及成立,而观卒。母夫 人尝以是语修,且曰:‘吾不能必汝之有成,但知汝父之必有后也。’修果及第,为贤相。追封观郑国公。   理刑官肯发如此心,肯用如此功夫,则虽杀人之中,皆是活人之仁。不然,刑曹真不可为也。   屠康僖公勋,浙人,为刑部主事。宿狱中,细询诸囚情罪,得其无辜者若干人。不自以为功,密疏其事,以白尚书。后朝审,尚书摘其语以讯诸囚,遂释冤抑十 余人,一时咸颂尚书之明。公复禀曰:‘辇毂之下,尚多冤民;四海兆姓,岂无枉者?宜五年差一减刑官,核实而平反之。’尚书为奏,允其议。时公亦差减刑之 列,梦神告之曰:‘汝命无子,减刑之议,深合天心,赐汝三子,皆衣紫腰金。’是夕,夫人有娠,实生应埙。次应坤、应竣,皆显官。   世言刑官不可为,据此,则刑官乃求富贵、求子孙之捷径矣!范文正公言:‘惟宰相、名医可以救人。’予于刑官亦云。   王安石,尝与其子雱,议复肉刑,雱寻死。一日,与叶涛坐蒋山。本府一牙校来参,乞屏左右,言:‘昨夜恍忽至阴府,见待制带铁枷良苦。令某白相公,意望有所荐拔。某恐相公不信,迟疑间,待制云:“但说某时某处所议之事,今坐此备受惨毒。”’安石悟其事,不觉大恸。   肉刑虽未复,而立心惨虐,天必殛之。与上条一福一罪,顶针对照。   程仁霸,为眉山参录。有盗芦菔根者,所持刃误伤主人。尉幸赏,以劫闻,狱掾受财,掠成之。公知其冤,谓盗曰:‘盍诉冤?吾为直之!’盗称冤,遂移狱。 公直其事,而尉掾争不已。复移狱,竟论杀之。公因罢归,尉掾暴死。后三十余年,见盗拜庭下曰:‘尉掾未服,待公而决。前地府欲召公暂对,我叩头争之曰:“ 不可以我故惊公。”今公寿已尽,我为公担荷而往。暂时即生人天,子孙禄寿,朱紫满门矣!’公沐浴衣冠,就寝而卒。子孙富贵寿考,果如其言。   颜光衷曰:‘盗竟以受诬死,则仁霸于盗,未霸有功也。而其全活人之心,系其肺腑,至死不忘,可见恩怨自有真也。’   巡抚阎公莅南京,有诬镇江民周志廉主盗者。廉富民,畏刑,以货属诸权贵请间。公反以此疑其真矣,竟杖杀之。已而镇江郡丞卢仁上谒,公曰:‘汝何带囚周志廉来?’仁茫然不省。公复厉声曰:‘皂隶傍边立者,廉也。’即日昏仆。自是廉常在目,未几卒。   颜光衷曰:‘阎之杀廉,以其行赂疑之,可谓公正矣!然实非其罪,冤死为厉。可自恃无私,遂妄决断乎哉!’   谨按张南轩有云:‘为政须先平心。不平其心,虽好事亦错。如扶弱仰强,岂非好事?往往只这里错。须如明镜然,妍自妍,丑自丑。若先以其人为丑,则相次 见此人,无往而非丑矣!’颜光衷又云:‘官府簿书如麻,下情阻隔。或乘其聪明,或乘其火性,或乘其忙错,种种皆能枉人。及文案既定,则有明知其枉,而无如 何者矣!昔彭惠安韶,居官立身,无愧古人。只误杀一孝子,遂至不振。甚矣!谳狱之难也。其难,其慎,又不在依违二三,而在虚心观察。’二训,居官者宜日读 一过。   陈洎,为开封府功曹。章献太后临朝,有族人杖杀一卒,当洎验尸。太后遣使谕旨,欲宥其罪;诸吏请以病死闻。洎正色曰:‘彼实冤死,待我而伸。岂可惧太 后之威,而不以实奏乎?尔曹弗预,我独任咎。’自为牍以白府尹程琳。既而太后原其族人,亦不罪洎。梦一人谢曰:‘某冤非公不伸。阴司以公有阴德,注位贵 显,生子孙贤,故来相报。’洎官台省副使。孙传道、履常,皆以文学显仕。   此伸死者之冤,与平反而活人命似异。然幽愤所在,不堪沉没。茍其公正,谳罪亦属生理也。彼受赇卖放者,能逃冥责乎?   魏钊,广东人。尝往夷陵验尸,道经某镇。有乡官徐少卿名宗者,素奉梓潼神,梦神告曰:‘明旦本府魏推官过此,前程远大人也,可预识之。’明日伺之,果 至。徐乃修敬而谒款焉。魏去不数日,徐复梦神曰:‘可怪魏钊受贿四百金,故出人罪,使死者含冤之极,上帝已尽削其禄寿矣!’徐甚嗟讶,遣人徕迹其事,果 然。未几,丁母忧。起复候补,卒于京邸。   人命至重,得贿而入人死者,非丧尽良心,必不至是。得贿而出人死者,世或借言罪宁失出,且事近好生,因以得便已私而为之矣!抑知冤死不伸,与受诬冤 死,同一性命乎!此公以四百金易却大大官,并数十年寿,惜哉!然则世之受赇减福者多矣,帝君岂得逐一诏之?故没世而不自知也。悲夫!   冤死固宜急伸,乃世有借尸图诈一节,极为惨酷。颜光衷尝极论之曰:‘下辈恃此放刁,至奴仆胁主人,顽佃梗业主,妻妾制夫长。一有不虞,则乡族乘而攘 臂,缙绅因而磨牙。抢家私,辱妇女,缚尸灌汁,以求贿赂。则有子激杀母,妻气杀夫,恃多男为图赖之根,指富家为甘脆之货。至有儒绅亲奴婢,衣冠族乞丐,官 告私和,朝怒夕喜。甚而略借事端,抛根滥及,贫冤对袖手旁观,富亲戚遭殃坐罪,种种难以殚述。官长每以为尸场一检,足辨冤称快;而孰知虎噬狼吞,鱼糜肉 烂,已不可言乎!此弊不革,不惟启人自杀,且令父子兄弟,以死为利。暴尸灭法,揣其情由,与手刃无异。今既难概置不理,但严诬告加等之法。凡药死、缢死、 投水死,而不实首明者,拟问如律。其系亲人逼死,以为图赖之本者,勘明抵罪。有乘乱搬抢,冒认索诈者,严究号令。庶亲戚无利死之心,风俗无诬赖之害,其保 全不既多乎!’   羊道生,为邵陵王参军。其兄海珍,任溠州刺史。道生乞假省之,临别祖送。见缚一人于树,乃故部曲也。见道生,哀请云:‘溠州欲见杀,乞垂救济。’道生 问:‘汝何罪?’曰:‘造意逃叛。’道生便曰:‘此最可忿。’即拔佩刀,刳其眼睛吞之。须臾,海珍至,又嘱决斩之。坐席良久,方觉眼睛在喉内,噎不下。索 酒咽之,顿尽数杯,终不能去。转觉胀塞,遂不终席而别。在路数日死。   造意逃叛,可死也,道生自可不救也。乃人既死矣,又从而惨虐之。在道生不过逞一时刚忿,或借此以威其众耳。然与其求怜故主之心,竟何如乎?情上去不得,即理上去不得矣!若直死于刺史之法,无从为厉也。   杨自惩,鄞人,为县狱吏。存心仁厚,守法公平。时县宰严肃,挞一囚,流血满前,怒犹未息。杨跪而解之。宰曰:‘此人越法悖理,不由人不怒!’杨叩头对 曰:‘如得其情,哀矜弗喜。喜且不可,而况怒乎?’宰为之霁威。家甚贫,私馈一无所受。遇囚人乏食,多方以济之。一日,有新囚数人待哺,家又缺米,与其妇 商之。妇曰:‘囚从何来?’曰:‘自杭来。沿途忍饥,菜色可掬。’逐辍己之炊,而煮粥以食囚。生子守陈、守阯,南北吏部侍郎。孙茂元,刑部侍郎;茂仁,按 察使。   此一狱吏耳,而积德获福如此。旧传朱子之训僚役有曰:‘古云公门中好修行,何也?公门常常比较,时时刑罚。其间贫而负累,冤而获罪,愚而被欺,弱而受 制,呼天抢地,无可告诉。惟公门人下得民隐,上知官情,艰苦孤危之际,扶持宽假一分,胜他人方便十分。若能释贫解冤,教愚扶弱,无乘危索骗,无因贿唆打, 无知情故枉,无舞文乱法,则一日间可行十数善事。积之长久,自然吉庆日至,子孙昌盛。如其不然,而狐假虎威,自负权势,作奸犯科,争夸胆智;而一罹宪网, 身命顿捐。纵或幸免,而子孙受之,来生偿之。怨毒之财,岂有安享者哉?’   明池州邵道,充郡皂。索取财物,满意则喜,否则拳殴之,官命行杖,极力施刑。力毙杖下者,不可胜数。后得异病,手足窘束,遍体肿决如板痕,片片烂下,痛不可言。因呼曰:‘善恶终有报,桥南看邵道。’卒至皮肉俱尽,余骨在床,方绝。(以上辑用刑)   韩韶,字仲黄,为赢长。贼闻其贤,相戒不入境。余县多被寇盗,废农桑。流民入韶县界,韶悯其饥困,开仓赈之,所廪赡万余户。主者争谓不可,韶曰:‘长活沟壑之人,而以此获罪,含笑入地矣!’太守素知韶名德,竟无所坐。李膺、陈实等立碑颂焉。   民命至重,人心不泯。饥馑流离之苦,目击者鲜不动念;特难得首任其责者耳!故自汲长孺矫制发粟以来,如范忠宣之擅发常平,洪文惠之擅留运米,以贤见称 者多矣!其得罪而死者,未之闻也。景泰中,徐淮大饥。王竤为巡抚,不待奏报,大发广运官储赈之。先是大饥疏至,上大惊曰:‘奈何!百姓其饥死矣!’及得竤 奏,大喜曰:‘好都御史!不然,饥死吾百姓矣!’此又为君之仁。圣明在御,谅皆如是,当事者何惮而不为此乎?   富弼,字彦国,为枢密副使。坐谤,谪知青州。河朔大水,饥民流入境。弼乃抚所部丰稔者三州,虚己以请,劝民出粟,得十万斛,随处贮之。括公私闲舍十余 万区,散处其人,以便薪水。择待缺官吏廉能者,给其禄,使循行问老弱疾苦。书其劳,约为奏请。率五日一召奖劳。委曲劝谕,出于至诚,人为尽力。山林河泊之 利,有可取为生者,听流民取之,主不得禁。死者大冢丛葬之,至者如归。或谓弼非所以处危疑。曰:‘吾岂以一身易六七十万人之命乎?’行之愈力。明年,麦大 熟,又各以远近受粮而归。仁宗闻之,遣使劳弼,即拜礼部侍郎。寻召相,封郑公。寿八十,谥文忠。   颜光衷曰:‘处危疑而尽职,反以得君,祸福何常之有?’   赵抃,知越州。熙宁八年,吴越大旱。前民之未饥,为书问属县:‘被灾者几处?乡民待廪者几人?沟防兴筑可僦民治者几所?库钱仓粟可发者几何?富民可募 出粟者几家?’僧道所食羡粟,书于籍。乃录孤老病不能自食者,人三万余。故事,岁廪穷民,当给粟三千石。抃简富民所输及僧道羡余,得粟四万八千石。自十月 朔,人日受粟一升,幼小者半之。忧其众相蹂也,使男女异日,人各受二日之食。忧其且流亡也,于城市郊野,为给粟之所五十有七,使各以便受之。而告以去其家 者勿给,计官为不足用也。取吏之不在职而寓于境者,给以禄而任以事。告富人无得闭籴。诸州皆榜禁米价;抃令有米者,任增价籴之。自解金带籴米以施,为吏民 倡。又发官粟,平价予民,凡五万二千余石。为粜粟之所凡十有八,以便籴者。又僦民修城四千一百人,为工三万八千,计其佣,与粟再倍之。明年春,人疫病。为 病坊,处疾病之无归者。募僧二人,属以视医药饮食,令无失时;死者使就处收瘗之法。廪穷人尽三月止。是岁五月止。事有非便文者,一以自任,不累其属。应上 请者,遇便宜辄先行。早夜惫心力,无巨细必躬亲。故大旱而继以疫,州无失所。卒相神宗,为名臣。   救荒诸条,惟此最为详尽。更为综古策而约论之:一曰开仓赈贷。二曰截留上供米赈贷。谓过往上供粮米,截留平粜,疏请以价归朝廷。或至冬籴米补解,则米 价自落,国赋不亏。三曰自出米,及设法劝富民赈贷。四曰借库银,循环粜籴赈贷。五曰兴修工作赈贷。令饥民有工食可食,而官府富民且易于集事也。然皆城市之 民得蒙周恤,而乡村山僻实惠难敷,所宜周详曲处者也。大略赈济之法,旬给升斗,官不胜劳,民不胜病。坐而仰食仓米,卒无以继。此立毙之术。莫若计其道里远 近,口数多寡,人给两月粮,归治本业,可无妨生理也。赵令良帅邵兴,盖用此法。又李玉治鄱阳,将义仓米多置场屋,减价出粜。既先救附近之民,欲以此钱给价 计口,逐月一顿支给,以济村落。一物两用,其利甚溥。盖远者用钱,可免减窃拌和之弊,转运耗费之艰。且村民得钱,非惟取赎农器,经理生业,亦可收买杂料, 和野菜煮食。一日之粮,可作数日之粮。此二策者,俱可行也。又所当虑者,上人一图赈济,则付里正抄劄,实未有定议也。村民望风扶携入郡,官司未即散米,裹 粮既竭,馁死纷然。浊气熏烝,疠疫随作。曾无几何,而官仓已罄。是以赈济之名,误其来而杀之也。故须先印榜四出,谕以方行措置。发钱米下乡,不可轻动,以 免饥贫云集之弊。然后于各乡分立给粟之所,按里照籍分拨,使各以便受之。壮者不去其故乡,则生理依然;老弱不艰于远涉,可无裹粮露宿、奔走负载之苦。第给 发之际当核奸,造报之中当检实。而朝夕经营,总宜尽心力为之。视为万命生死所在,应不惮勤劳矣!其义仓米用平价,恐不足以给。更借库银,于多米地方循环粜 籴。则于贵米时,减价四方之一,而民已有所济。然必须多设粜所于乡郊,以免无力者壅挤转运之艰。更人定所籴之制限,以杜有力者转贩专利之害。至富民之价, 切不可抑。抑之则闭籴,而民愈急,势愈嚣,其乱可立待也。况官仰价,则客米不来,纵尽发富民之粟而平粜之,能得几许?昔范仲淹知杭州,斗粟百二十文,仲淹 为增至百八十,仍多出榜文,具述杭饥增价。商贾争利齐集,米价顿减。盖凡物多则贱,少则贵。不求贱而求多,文正所见,过人远甚也。至于弃子有收,老病有 恤,强籴必禁,盗萌必翦。此又慈祥之所自至,弭防之所最先者矣!   明道未,吴遵路治通州。值岁大饥,使民采薪刍,官为收置,以为直,易官米。至冬雨雪时,仍以原价易薪刍与民;时米价大减,而薪直则倍矣!官不伤财,民再获利。   岁方大荒,即有减价之米,贫民何处得银钱来?薪是将来所必须,取于野而甚足。似此调度,迥越意表,然实亦从兴修工作想出。当事者更体此意而推广之,无不可救之荒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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